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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. 荒野

    当时从魏玛到斯德哥尔摩的行程还算顺利，公司甚至体面地安排专机——前兰恩职员的身份出入境并不方便。

    伯恩陪送我们到市郊一处荒地，从岔路口的标识来看，数十年前，这里应当是片农场。中心地带已经没有耕犁痕迹，被野草和灌木覆盖。

    我们下车步行，风吹过荒野，周围寂静无人。伯恩突然轻诵起那首著名的《秋日》：

    “主啊，是时候了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“战争。”

    蕾娅说道。

    “那时候人们能想到吗？伴随奇点到来的，是战争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伯恩和洛思在前拖着行李，我和蕾娅并肩走在后面，此刻她突然出声，倒打断我思绪。我不知道此行要去多久，还在想应当给床铺上被套再启程，楚珉总不会离开太久。

    我不明所以地看向她。

    她冷笑一声，指向远处略下陷的地面：“二十多年前的一天，全世界同时落下无数炮弹。”

    我看向那处，并无明显轰炸痕迹，大概也已被时间抚平。蕾娅所提战争是一段我不了解的历史，自有记忆来，我所处的时代就被称为“战后”。即使偶尔能在时装店标签上看到“战前”一词，对我而言，也和啤酒、香肠以及黑森林蛋糕没什么不同。

    蕾娅并不需要我的回应，毕竟我俩从没有过机会培养谈话默契。

    她抱起双臂，自顾自开始述说：

    “人类真是……矛盾得可笑。”

    “不会有谁愿意回到AGI之前，再那样丑陋、费劲地过日子。你的个人健康、日程规划、工作决策、人际交往……一切妥当。”

    我适时插嘴：“那为什么还要工作？”

    蕾娅双眉上挑，睨我一眼，“跟我装傻？”

    “既然兰恩如此强大……为什么不让所有人在家休息，把事都交给人工智能不好吗？”

    我话音未落，蕾娅居然被逗得大笑两声。她夸张地弯下腰，挥舞手臂接连鼓掌，脑后马尾愉快地甩动起来。

    “老天！我第一次承认自己看走眼——”她又被呛到，拍了数次心口才接着说，“你的确有些毁灭世界的天资。”

    没有什么比来自情敌的，直面、尖锐、赤裸的霸凌更令人羞愤，我顿时感到心跳加速，急于找到更有威力的反击：“那难道等待兰恩来拯救世界？从诱骗那些陷入绝境的平民加入肮脏的人体改造开始？”

    这话只像针刺进棉花，蕾娅仍过了好一阵才控制住身体的抖动，然后抬起下巴，以一种奇妙的、看好戏一般的眼神盯着我：“宝贝，楚珉不会喜欢你这样说的。”

    显然这次冲突以一种我不理解的方式逗乐了她，蕾娅突然莫名地提起精神，不顾我的冷淡态度，继续之前的演讲：

    “即使科技对人们来说就像空气，也总有人喜欢和历史进程唱反调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在前两个世纪都见过，不是吗？或许美妙的生活令有些极端的浪漫主义者太过恐慌，担心以某种方式接触到那个超越他们大脑和感官的混乱之源，”

    在此她特意停顿了一下，抬起手，曲掌比划出人脑的大小，“如果无法理解这些关于宇宙无相关性和广阔性的故事，会打碎人类心智，令自己陷入一种洛夫克拉夫特式的疯狂……”

    她的语气迷乱，我并不理解她所说，也讨厌这种炫耀智识的腔调。

    我开口呼唤前面的人：“洛思！你俩走得——”

    但蕾娅强硬地拉住我，并示意回过头来不明所以的两人继续往前。她语带讥讽：“听着，你以为我今天吃错药给你上课？”

    “楚珉把你保护得太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在接下来的任务前，你至少需要了解些背景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于是余下这段路——在蕾娅单方面输出而我并不情愿的谈话中——我渐渐看到一点，在兰恩掌握知识霸权前的，旧世界的轮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