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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云炤】东邻西村 (第3/3页)
缙云偶尔同巫炤说起家乡,笼在层层叠沓的竹林和山雾中的村庄,巫炤在吐息中捕捉它们,仿佛也能从他身上嗅见冰冷的湿气,像汽水里翻涌的泡沫最终消失在空气里,与其它难以捕捉的东西同质,善于退进山城的雾里融合成另一种模糊不清的妄想,永不止歇。 巫炤视他为候鸟,不知所谓地迁徙,离开故土,凑巧落进巫炤的屋檐下,就此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。后来缙云同他有了更多交集,他知道巫炤眼睛不好,有一个meimei,开一家十平米的烧烤店,雇佣几个勤快帮工,在路对面的街角,展开四张桌子。隔着一条路,路的中央,光流成七色的蛇,车来车去拥拥挤挤——许多事情就是如此,许多人与人也一样,有时站在边上,拨开迷眼的光和灰,一个苹果便使斑马线伸出。如果有候鸟,此刻也被这片天空上繁密的天线捉住。 山城在夏天陷入火海。缙云从后备箱搬下来一打啤酒,瓶子与瓶子碰撞得很是轻快。汗衫被打湿,浸在昏暗的路灯,在空气中发酵氧化,覆盖到他汗衫外裸露的皮rou上,结出一层泛光的膜,加入高温中,并成火海的一部分,使得生活泛黄。飞蛾聚在光下,翅膀张扬起来,一部分光源被遮挡,成为硬币上细碎的光点攥进巫炤手里,块与角的零散纸币折在一起,由一只手向另一只手中流通,被体温捂得潮湿而发软,巫炤从里头捡了两枚硬币还给他,边缘留着半枚指纹,汗水像虫,从纸上交换到指尖,细密地蚕食知觉。缙云低声道谢,找一张矮桌坐下来,马扎短了半条腿,盛不下他,只能弓腰驼背的,腿和身子都蜷在座位上。那两枚硬币,上头印着凹凸的棱格,承的是巫炤不轻不重的情分,装回衣袋中沉甸甸的,皱起来就鲜明地硌着皮rou。缙云缓慢地吃一盘鸡杂炒饭,油质融化,辅料辛辣,料给得很足,拥挤地盖满米饭。 巫炤四点收摊,连飞蛾都歇去无动静,缙云帮他拉下卷帘门,哗啦哗啦,响似惊涛骇浪。一天过去,机油被油烟覆盖,五味杂陈地吹散在凌晨时分。火海使两个人的影子融化,焦黄边缘互相流溢、在光亮处隐藏,在阴暗处充盈,两个人,一条路,手与手缠起又分开,最终都化到一处,化作同一。缙云租一辆二手金杯,发动起来,排气管和人一起吭哧作响,上坡的路嵌着网格,捕获每一对过路人驻足于此,蜿蜒上去,绕开台阶。灯光代替眼睛观察他们,饱含偏见,使得方块标正的车影拉扯成偏移的棱形。巫炤在这偏见的深处亲吻他,令犹疑也柔软,尘埃落定。 单人床窄小,人碾上去不堪重负,得紧紧贴到一起,比近更近,皮rou剖开,深入内里。在暴雨与暴雨的间隙,雨的腥气静候在所有空档中见缝插针,再被升温的喘息排挤。缙云的对门新近搬来一个附近学院的学生,侍弄起什么拨弦的乐器,声音连接雨链,又散乱成水点,缙云的手从他的肩胛骨落到后腰,轨迹也是这样续惯且似断非断。严肃的契约精神,务求舌尖彼此漫长地攀附,如两支墙外难以分割的爬山虎。巫炤扣住他一只手,暗自猜测下一次对方指尖的落点,他总是冷白的面皮在此刻悄然软化,缙云的心跳敲击着他的肋骨,咚咚咚咚,共振到几乎骨裂,他僵硬片刻,吞下了缙云刺入的手指,任由缙云将他摸索得清晰且透彻,只有推进时一声模糊的轻呼很快湮没,缙云却觉得某些注定的东西似线一般被提起。 正是此刻,他想起自己乘着呼啸的列车,铁道经过崇山万重,将他的生命从一座山带到了另一座山,如有联系牵绊,大抵也是这样的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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