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六:初雪 (第2/3页)
br> 他的鞭子早已被缴走,还好龚俊送给他的匕首插在腰间没被收走,他先前借着磨蹭的动作已悄悄割断了绳索,只是要被迫出此下策,他还是心有不甘。在南诏时,他是养尊处优的少族长,从未亲手杀过人,那一身本事多用来戏弄下人,可自从出了南诏,他为了护着龚俊,和宁村的捕快、乘伪行诈的连翘、如附骨之蛆般对他穷追不舍的牧老……他的手却还要沾上更多人的血。 南诏第十任圣女是赤狐族族谱上无法消解的一道疤,就因为她私自解了血咒,仓皇冒失地一头扎进这人间的滚滚红尘,惹上一身因果冤孽,连她的长明烛自她死后百年仍浸润着鲜明的血色,而张哲瀚以为自己会成为天道之下、族规之外的异数,仗着长老们的宠溺,神子与人私定终身、结为道侣,他脱下南诏的长袍,穿上汉人的服饰,高举圣火的手满是血污。 他骗了龚俊,闭关的两年时光不只是压制翻涌的雨露期,酿下大错的他在圣堂里受了剜心剔骨之刑,痛至差点魂飞魄散之时,张哲瀚蜷缩在蒲团上,泪水糊了满眼,视线中的先祖牌位随着长明烛忽明忽暗。 或许是显灵了吧,是吧?他当时许了什么愿望? 他在心底说,就算此生不复相见……也要龚俊一生平安顺遂。 可他还是执意应了风月大会的邀请,再次出南诏,只为再见龚俊一面,只一面……一面就好,可年少轻狂惹下的因缘报应终究躲不过,降临在被诅咒的天狐血脉上,他必须要亲手了结这一切。 “哎呀,这小子身上都是血,走慢点怎么了。” “怎么说话呢,别耽误里面的事……” 张哲瀚出手极快,匕首在他右手掌心只画了一个圆,就在眨眼间划破了三名守卫的脖颈,他们来不及惊呼就歪歪地倒了下去,张哲瀚也不看仅存的那名守卫惊愕的表情,左掌变为爪,掏进那人的胸膛,吸食他的血rou,才堪堪恢复了一些元气,碎裂的丹田也逐渐愈合。 他的眸子已然全红,狐狸不再是他身后若有若无的虚影,仿佛被他从远古召唤而来,附着在他残破的躯体上。 他掀开帘子,一心为应白松洗髓伐毛的牧老全无防备地露出了后背。 “……牧老,你说你再死一回会如何?这拼凑的身躯还能挽留住你消散的魂魄吗?” 牧老猛然回头:“你敢!” 那只早已种下的红蝶肆意穿梭在他的皮rou中,绘就繁复诡谲的图纹,再飞回张哲瀚的掌中。 “小爷的蛊只学了皮毛,见笑,不过要收回你身上的血脉之力还是手到拈来的。” 牧老正提气迎上一掌,却发现自己已不在帐篷中,如堕地狱深渊,正端坐于污泥腐败的尸山血海中,有人攀住了他的鞋,抬头轻声唤他的乳名,牧老仔细看去,分明是他年少时就难产死去的生母,他慌张地踢开她,转头却又迎上了另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。 “牧郎,牧郎,我等得你好苦啊……”俏丽的少女只剩下半张姣好的脸,肿胀的指尖还挂着百年前定情的红绳,“秦淮的河水好冷,我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你……” “早就过去了,你们都投胎多少回了!别拿陈年旧事吓唬老夫,滚,快滚!” 尸堆的最末端,青衫道袍的柳客声身后站着问心观的众人,柳客声被割去了喉舌说不出话,却无声遥望着牧老,那双看尽世事的混浊眼睛直直看进牧老的灵魂最深处,而他身后眼上蒙着白布的少年,哭喊着他的眼睛、他的师兄师姐、他的师父。 “犬子体弱多病,可惜本府不能看见他成家了,只得托付给您老人家了……” 血海的另一头是前年病逝的江宁织造应大人,是他将应白松交到牧老手上的。 “徒儿……”牧老喃喃念着,从张哲瀚制造的幻境中及时脱身而出,可涤荡天地的千钧之力,汇聚于两人击掌的瞬间,巨大的冲击力立刻震碎了这脆弱的帐篷,“你杀不了老夫的,老夫不知活了多少年岁,除了世人尊称一声‘牧老’,姓甚名谁,出自哪门哪派,习得是什么功法,早已记不清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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