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 半奴公子 (第2/2页)

  黎穆沉默了一下，他是一国太子，侍奉君父共议国事的时日不短，自然知道父亲的作息——黎王一向勤勉，夜间理事不到三更是不会歇下的。

    如今亥时未到，帝寝灯烛仍在，哪里像是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的样子。特意把他叫来又不见他，父王这是不满极了。

    可惜，即便父王不满，他要做的事还是不能改的。

    他没再争辩，后退几步，在两仪殿的石阶外跪了下来。

    安国再见到黎穆时，是第二天傍晚时分。

    后者前一天连夜被叫进宫后一夜未归，现在直接被人扶了回来。

    安国站在主殿门口，冷眼瞧着东宫的下人们手忙脚乱地要收拾主子住的地方，好半晌才开口：“太子殿下要是不介意，先在正殿里歇着罢。”

    其实这本来就是黎穆的住处，但对方昨日就吩咐下去腾给她住了，一应用品都换了新的。可惜嘴上说的大方，最后却搞得自己没个住处。

    “多谢。”

    安国看着黎穆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歇在了软榻上，伺候的人被他吓得差点要去请太医，被黎穆制止了。

    他很快把人都打发走，屋子里总算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“怎么，黎王罚你了？”安国围观了全程，此时慢慢走过来，饶有兴致，“挨板子没？”

    “你喜欢这个？”黎穆侧过头看她一眼，倒不像生气的样子。

    安国心跳漏了一拍。她……当然喜欢，甚至不止一次在别人身上实践过，但是，就这么一句话，怎么察觉到的？

    哪知黎穆离开帝台前就命人特意打探过她的事迹，此时听她提起这个话题，就算语气毫无异样，也多少能够猜到。

    “若你喜欢……”他的声音像是十分疲惫，微阖上眼，“我说过即便成婚也不会干涉你的行为，你想找什么样的都可以。只一点，别闹出太大动静。”

    安国微微一怔，心底像被什么念头扎了根，又迅速破土而出。她握紧了拳头才能勉强维持平稳的呼吸，目光紧紧盯着黎穆那一张容色昳丽的脸。

    天近黄昏，屋内已显昏暗，唯有透过窗棂的一点光线照在窗下的软榻，闭着眼的人面容半藏在阴影下，失了平日里的棱角和威势，愈发显出那份纯粹而令人心惊的美丽。

    好半晌，她才无声的笑起来。

    什么样的……都可以？

    这可是你说的，太子殿下。

    黎穆并不知道自己的后院还未搭起来就已经先着了火，他正在回忆刚刚与黎王的对话。

    他在两仪殿外跪了一整夜，直到今天中午时才终于被放进去，期间路过前来议事的官员一二、打着请安名义来看他笑话的兄弟若干。

    黎穆不太在意那些人的看法，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是常有的。在成为太子之前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，黎穆的日子并不如大部分人臆想的那样风光。

    表面上看，父王对他确实有几分满意，但在那么多子女之中却绝不会对一个女奴之子特意关照，最好的态度也就是：我给你机会往上爬，你自己想办法到我看得见的地方来。至于中间要受多少打骂责罚，遭多少贵人们的冷眼，黎王是不会管的。

    正如这次，黎王不满意他的妻子人选、或者说要表现出不满的态度，就能随意让他在殿外跪上一天，让事情传得人尽皆知。

    但实际上他们关于这部分的交流称得上简短：

    “选她，你该知道后果。”

    “但天子昔日一诺诸国皆知，日后总有人会提起；而且，公主是最好的人选。”黎穆实话实说。

    “看来大将军的心思你也知道。”

    大将军掌全国半数兵马，为黎国开疆拓土又屡有建树，如今他想将女儿嫁给太子，就连王上也不好直言拒绝的。因此，才需要特意“惩罚”他这个不肯听话的太子。

    “周姑娘的性情和身份都不合适。”

    周氏女骄纵跋扈都不是大问题，但心无城府就不行了，况且娶了她等同于坐视周氏一族日渐势大；而普天之下，唯有帝公主的身份比她贵重、也比她名正言顺，能让黎穆拒绝掉大将军。

    “想来你也跪够了，回去后自去向大将军赔罪。”

    “谢父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