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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酥油花》作者:童子 (第3/5页)
,偶尔也偷看几眼来叩头的女人们,她们穿着五彩的衣裙,梳着乌鸦翅膀的发鬓,捂着嘴角朝他们发笑,这种时候他便羞赧地低下头。其中有一个主巴(8)女施主,乌油油的长头发,毛茸茸的大眼睛,红扑扑的圆脸蛋,一边盯着他一边解开衣领,拽出一串温润的珍珠链子,直接布施给佛祖。 晚上法会散去,晋美亲眼看着那串链子和其他布施一起被装进口袋,堆在寺院角落的一株吉祥柳树下,他的眼神一定是有点邪性的,以至于随后出来的央金对他冷嘲热讽:“看什么,把口袋看穿了也不是你的。” 晋美仗着白玛多吉,并不怕他:“信不信我把你的舌头拧下来。” 央金也有多吉桑珠,骄傲地昂着脑袋:“有本事你来呀。” 晋美真要动手,塞着高垫肩的铁棒喇嘛(9)正巧路过,拿镶着绿松石和红玛瑙的镀银棒子指着他俩:“你们两个,后天晚上看布施!” 两人赶忙哈腰塌背,连说知道了,铁棒喇嘛又随意安排了其他几个札巴,然后支起一对粗壮的厚膀子,在几十个僧兵的簇拥下,上八廓的买卖人那里收税钱去了。 晋美和央金分道扬镳,他俩一个住白玛多吉在拉萨的小楼,一个住多吉桑珠在林廓的小院,而没靠山的穷札巴们只能十几二十人挤在合租的小房里,或者干脆就睡在街面上。夜里晋美躺在干净柔软的床铺上,窝在白玛多吉的胸怀中,脑子里却是那个主巴女人,丰密的长头发,弯弯翘起的黑睫毛,带着体温的珍珠链子…… “今天看到你的酥油花了。”黑暗中,白玛多吉忽然摸上他的短发。 晋美吓了一跳,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:“已经搬下来了?” “大铁棒领着僧兵去搬的,”白玛多吉在被窝里抓住他细长的指头,随心把玩着:“你的佛母圆满殊胜,如意珠(10)一定会喜欢。” 传大召期间,全藏数得上的大庙子都有艺僧来,争奇斗艳的酥油花将在正月十五夜里齐集拉萨八廓街,布达拉宫那位佛座也会飘飘然从红山上下来,和大小活佛一同欣赏这场娑婆幻景。 天不亮晋美就起来了,托着他的大木钵跑回大昭寺,进门时那个口袋就戳在柳树下,他心不在焉挤进喇嘛群,跟着领经师开始诵经。唱经声隆隆的,像绿鬃毛的白狮子吼塌了雪山,像暴脾气的飞瀑击碎了岩石,那是宝音卷起的巨浪,在浪头的每一处高峰,几万个巴掌一同拍响,擂响了拉萨这座铁围的心跳。 在流淌的唱经声中,晋美挨过一天、两天,终于等来他和央金值夜的晚上,这天是正月十三,一轮将圆的月亮挂在当空,他把破旧的红斗篷铺在殿门口,刚囫囵躺下,便见央金从里头出来,一脚跨过他腰身,朝庙门去了。 “喂,”他叫他:“铁棒喇嘛让我们看布施!” 央金留给他一个背影:“这种小事,你一个人就够了。” 晋美巴不得他赶紧滚,听脚步声走远,院门嘎吱合上,他一骨碌爬起来,奔着那棵大柳树就去。这么多天,装布施的口袋堆得小山一样,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皮口袋,颤着双手解开绳子,就着月光翻了翻,很快翻出了那串珍珠链子。 他把珠链揣进袈裟,蹑手蹑脚摸回台阶上躺下,来来回回翻了好几个身,心还是咚咚停不下来,这是他第一次做贼,惴惴的有种畅快,隔着袈裟描摹珠链的形状,他好像已把那个主巴女人抱在怀里了一样。 心猿意马了一个晚上,天快亮的时候,他才意识到这样把链子带在身上不行,于是趁还没人来跑出大昭寺,一路跑到白玛多吉的小楼。管家和贴身喇嘛们都还睡着,他思来想去钻进经堂,一通翻箱倒柜,正要把链子藏进一尊鎏金药师佛的底座,门被推开了,白玛多吉披着一件丝绸袍子站在门口。 他没执灯,屋里有些暗,他俩就在昏暗中僵持,过了许久,白玛多吉才问:“你在干什么?” 晋美惊讶于自己的大胆,他似乎拿准了活佛对他的喜爱,甚至不加掩饰:“不就是一串珠子嘛,”他把珠链扔到白玛多吉脚下:“我从布施袋里拿的。” 白玛多吉的声音冷下来:“你再说一遍。” 晋美放下佛像,索性盘腿坐在地上:“我偷了法会的布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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